上海“张江药谷”2号楼里,52岁的黄寰埋头于实验室那几十瓶“肾参”标本中。他用11年“磨”出来的现代中药,正获准在全国范围进行三期临床试验,年内有望拿到国家“一类新药”证书,组织大规模生产经营。
但黄寰本应兴奋的脸上,却抹着些许茫然。
公司大股东正准备以高价将手中股权悉数转让给外资。“如果这颗亲手种下的果子不得已被外人摘走,无异于把中药自主知识产权‘出口’,我们会背上骂名。”黄寰说。
两难选择:引资与保权
长期以来,妇女更年期综合症都采用激素替代疗法。由于激素会导致癌变以及心脑血管疾病发病率增高,西方国家近年已慎用或禁用,并开始寻找新的治疗路径。1995年起,黄寰对特产于江西的肾参进行了大量研究,发现这种名不见经传的药材不含激素,却能调节人体激素,且无毒副作用,是一种治疗更年期综合症的天然良药。
2000年,黄寰的研究成果被认定为上海市高新技术成果转化项目,并成为上海市创业投资首批扶持的77个项目之一。300万元成了黄寰的启动资金,他享受当年“科技十八条”政策,以最高35%的技术入股形式在张江成立了上海药港生物技术有限公司。肾参相关成果先后获得国内及美欧等多项发明专利,并申报国家一类新药,获准进入多期临床试验,收到良好效果。
事实上,“一类新药”每年申报率不到千分之一,总数掐指可算。香港一家投资集团看中肾参的发展前景,于2003年向药港公司注资1000万元,收购了当时国内创业资金所持的全部65%股份。此后,随着港方逐步增资,黄寰所持的技术股比例相应地稀释至目前的10%左右。而在如今生物医药研发全球化潮流下,港商正筹划以数倍于当年的收购价,把公司卖给其他国际投资公司。
“现在别说卖个四五千万元,只要再进来个四五百万元,我们的股比几乎会被忽略不计。”黄寰说。这样一来,药能产能销了,但整个企业连同自主知识产权都将拱手相让于他人。
越来越多中药改姓“洋”
目前,中国医药界遭遇“两个3%”,即“中国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西药只占国内西药市场份额的3%”;而“中国中药在国际中药市场份额中也只占3%”。据统计,在我国极为有限的中药年出口额中,绝大多数还是贱卖初级原料,作为成品的中成药只占两成多,为1亿多美元。与此同时,我国每年要用超过1亿美元从日韩、东南亚、欧洲等地进口洋中药。
“既盼着孩子长大,又怕孩子改姓。”这道出了一批医药领域创业者的矛盾心理。仅黄寰所在的药谷,就有4个有望诞生国家一类新药的中小企业已被外资参股或控股,其他被外资后期介入的新药也有二三十个。这些临床医药正处于产业化前期,此时知识产权的所有者一旦改变,就意味着新药上市后的受益人也将相应改变。
有识之士清楚,新药只有产业化后才会产生巨大价值。如上海企业自主研发的注射用丹参多酚酸盐,主要用于心血管病治疗。该药凭借10项中外专利构成的专利群,在上市后半年内便创造了月均销售500万元以上佳绩,年销量达百万支规模,预计3-5年内市场规模可达5亿元。但有数据显示,目前我国1000多种中草药项目已被外国企业在国外申请了专利,这些本可国产的专利药物都可能高价返销国内。
国际化前提:抓住知识产权
由于种种原因,中药知识产权目前基本是随资本而流动。中国中医科学院王凤兰副教授等多位专家指出,国内亟待建立中医药传统知识保护名录和专门制度,这既可为国际上谈判和交涉提供有力依据和有分量的筹码,也可为相关商业开发提供一份指南。
生物制药领域的中小企业在对外引资中往往处于被动和弱势地位,因而廉价或无价,直接或间接地流失了知识产权。黄寰坦言,他也想内外资并引,构筑多元资本,但若要因此让出知识产权,自己情愿延缓产销进程,捂住现有成果,把中药肾参的根留在这块土地上。然而,凭他一人,能经得住外资势大力沉的叩门吗?
作为上海第一批创业投资业者,上海创投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华裕达表示,目前我国在资金层面上保护自主知识产权力不从心,这种状态急需改变。国内大型金融机构大部分资金投向房地产等领域,对科技型中小企业缺少应有的关注,中小企业板上市企业年初才刚刚突破百家,与主板市场的融资规模反差极大。至于政策性创业投资,其规模水平与国际风险投资相比还极为有限。
走出2号楼,黄寰发动了他的合资品牌轿车,下班回家。颇有意味的是,在中国汽车“满城尽带洋名牌”的今天,我们迫切呼唤着开发自主知识产权汽车,而国内中药市场日后会不会也贴满外文标签呢?